【北京,最初不也是我的“异乡”吗?】
昨天,去北大校内参加一个活动。
这是我“矫情”“隐居”西山之后,第一次“出远门”。
活动主题叫“文化中国的生活实践”,是“聚龙小镇生活模式”十周年心得聚会,同时发布一本新书《这就是我想过的生活》。
有很多人讲话。讲述聚龙小镇传奇。有重量级嘉宾,有聚龙小镇普通居民。
对聚龙小镇的生活,人们有说不完的好话。那些居民的心,就像蜜蜂的蜂巢在采蜜季节流淌着甜蜜,有人在会场唱起歌来,赞美聚龙小镇世外桃源般的美满生活。
最后一位发言嘉宾,是叶剑英元帅的女儿。她已经华发满头。她讲在聚龙小镇的亲身经历、感受和看法,故事太多,感受太好,评价很热切,她忘记时间,侃侃而谈。想到她在文革期间的遭遇,以及她的出身、经历所给她的人生见识,不难感知,她对聚龙人的相亲相爱由衷赞赏,她热切期待,聚龙小镇模式在中国被广泛复制。
一个下午的分享,我已经知道,距离厦门不远的聚龙小镇,居民来五湖四海,高度国际化;高铁和飞机近距离通达;氛围友善“没有陌生人”;居民自治没有物业管理;万家聚集超市无人收钱,夜不闭户路不拾遗;绿色有机蔬菜免费赠送,各种文化休闲空间免费开放;邻居亲如家人,节日千人宴其乐融融;房屋质量可靠,一场台风过后没有一扇窗户毁坏;楼盘可选择性多,有可望可及的各种户型……
我相信这些人说的都是事实,所谓“假话全不说”嘛。我相信他们说的并不是全部事实,所谓“真话不全说”嘛。
当我把聚龙小镇与自己的生活关联起来,心里出现了一些他们没有说出来的“真话”:亲密的代价是失去部分自由,青山绿水的代价是失去部分繁华,房价可及的代价是与北京的距离……
然而,另外一些“真话”也从心里冒出来:孤独和寒冷,不也是“自由”的代价吗?纸尿裤和奶瓶属于婴孩,摇滚乐和诗歌属于青春,自由或亲密,恐怕也是不同人生阶段侧重所需吧。淹在雾霾里的繁华又是怎样的繁华呢?北京,最初不也是我的“异乡”吗?
人生如寄,我们需要怎样的安全,怎样的自由,怎样的舒适,以及怎样的达成?
生如浮萍,我们需要怎样的人际关系?人生不同阶段,怎样的生活模式更贴于身心?
我一时无法回答自己。到了晚宴时分,我坐在餐桌边,看着会议组织者马英华在宴会厅忙来忙去,我思忖,从下午到晚上,六七个小时,我为何与这些人在一起,我在寻找什么?我的来由是什么?
我参加这个活动,是因为我正在寻找“自己想要的生活”与“自己能要的生活”。聚龙小镇的生活实践,对我是一种启发或一种选择。
我参加这个活动,来自一个漫长的人际链条:17年前,我因为先生,认识他的清华校友方兴东;后来,因为方兴东认识《南方人物周刊》记者薛芳,因为薛芳认识北大师妹马英华和重庆华章出版总编王舜平;因为马英华认识著名“三农问题专家”温铁军的博士王平……这次活动是王舜平新出任社长的致公出版社在主办,马英华在帮忙承办,王平邀约我与她一起来陪伴英华,王舜平看到我发朋友圈,知道我在会场就来找我。
这样的关系,是一种开放友情,是一种不亲密的自由,这是喜欢都市胜过小镇的人,更容易有的一种交往模式。
想起我与师妹英华初见时,举杯相碰,都一饮而尽杯中酒,两人相见恨晚。后来,我自觉酒量不如人,就承受她“我干,你随意”的好意。日久,我发现,能“海量”饮酒的英华,与我对饮逐渐不能尽欢,我也体会到“十分冷淡存知己,一曲微茫度此生”的微妙之意。
我“侨情”“隐居”西山,既迫于北京房价无奈,也由于故乡亲切的山野,恐怕此生归去无望,只好“占山为王”,以京西“山脚”为“故里”。似乎听见人说:人海茫茫,知己何在?红尘攘攘,与我何干?
朋友之间那杯酒,表面上看是“我干,你随意”。如果有人为你斟上酒,一饮而尽,让你随意,你有酒量没酒量,一饮而尽,酒桌下来,两人关系是一种;如果你不会饮酒,不想饮酒,或者不能饮酒,果然,在别人一饮而尽之后,“你随意”,酒桌下来,两人关系可能是另一种。前者是亲密的约束,或许像在聚龙小镇那样的邻居值万金的地方;后者是自由的放任,或许像在大都市里“老死不相往来”的江湖。
人群中的孤独是难堪的孤独,繁华里的落寞是难堪的落寞。
于是,生命来一次“搬家”,“侨情”“归隐”。“搬家”过程中,有些你要舍命相陪的情与人,你心中逐渐有数。
所谓“舍命”,说起来隆重,无非日常琐屑。比如,“嗜书如命”的“书女”,到三餐时间,手能释卷,甘心进厨房为家人做饭,就是“舍命”;比如遇见“廊桥遗梦”那样的爱情,寸断肝肠也能放手,继续睡在原配枕边,就是“舍命”;比如“宅”是你的贴心幸福,你视出门如畏途,无论天多冷,路多远,夜多黑,在灯火通明处,有个人的场面,你去帮忙撑,就是“舍命”;比如你有洁癖,你也欢迎朋友来你的家里,让他们自在,就是“舍命”;比如你害怕风险,喜欢省心,也为你认定的人,准备有“少一事不如多一事”的决心,就是“舍命”;比如你喜欢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,喜欢诗歌一样的生命秩序,你会为某个人把自己的一些日子变成散漫的散文,就是“舍命”……
然而,一个需要“自我”实现、“自我”满足的生命,如果总是“舍命陪君子”,就怕世上尽是“君子”,总要亲人“舍命”相陪的亲人,就是亲人的“仇敌”。
于是,你在“聚龙小镇”和“北京”这样的大都市之间徘徊,就不只是“钱”的问题,还有价值追求和生命状态的深深牵连。
西方文化的“自我”,是独立无依的自我,中国文化的“自我”,是互依自我。这种文化,造就的是不同的社会制度、人际关系和生活实践。
我们说“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”。如果我们从来,永远不会被某个浪头打到沙滩上,相忘于江湖是好的,在漫长的人生里,谁敢说这句话?因此,中国人说“远亲不如近邻”,说“居必择乡游必就士”,中国人重“人脉”重“关系”,讲“报恩”“还情”,讲“礼尚往来”,说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”,说“报应”。这些东西,就在“文化中国的生活实践”中吧。
江湖难得一知己,邻里之间有亲爱。
知己相伴,是你我想要的生活,也许在“江湖”里得不到;邻里相亲,是你我能要的生活。你我,或许可以结伴到“邻里守望”的聚龙小镇去。
2016年12月3日-27日